“全职妈妈”渐成潮流了吗

●所有的选择都会面临风险，我不提倡女性盲目做“全职妈妈”。但说到底，男女平等的关键，是保持独立的人格。　　●如果有男性愿意做“全职爸爸”也未尝不可，人人有选择的自由。而每个幸福的小家庭，是构成幸福和谐社会的基础。
　　●主持人：本报记者 龚丹韵
　　●嘉 宾：章友德（上海政法学院社会学教授）
　　解放观点：目前，内地城市中越来越多的妇女选择待在家中。广东省妇联对全省6125个家庭进行的调查发现， 34.5％的家庭是 “全职妈妈”。越来越多的妇女表示，如果可能她们也想加入 “全职妈妈”行列。而在所有受访的 “全职妈妈”中， 90％拥有大学以上学历。是否真的出现了当 “全职妈妈”的潮流？
　　章友德：我注意到这个调查有一点很有意思，那就是90%的 “全职妈妈”接受过高等教育。接受高等教育的女性为什么会选择做 “全职妈妈”？是什么影响了她们的判断和决策呢？
　　首先是因为， 2008年以来的全球经济危机，至今没有完全复苏，就业市场压力大。近年来，女性大学生数量又呈增加趋势，尤其刚刚毕业、踏入工作岗位的女性，正是结婚和生育的黄金时间。女性不仅面临激烈竞争的职场压力，更面临婚姻家庭和职业发展的冲突。一些女性已经为职业和家庭关系的处理费尽心力，发现鱼和熊掌最终不能兼得。这样， “全职太太”成为她们不得已的理性选择。
　　解放观点：但是我们上一辈父母都以“双职工”家庭为荣，当时也没有感到家庭和职业之间有着如此尖锐的冲突，症结何在呢？
　　章友德：自新中国成立以来，我们在两性平等方面做了很大努力，把女性走出家庭、在社会中扮演重要角色，和妇女解放结合在一起。那时候说 “妇女能顶半边天”，在一穷二白的社会，劳动生产率低、男性劳动力较少的情况下，尤其体现女性劳动力的重要性。当时的就业环境，不仅照顾到了女性劳动力的特点，甚至有些单位，还照顾到了女性的家庭，尽量减轻她们抚育子女的负担。有不少人住在单位分的房子里，工作和家庭都在一个区域，时间和空间并没有彻底分离，家庭和就业之间也没有明显的界限冲突，再加上当时抚育孩子，不像现在这样过度重视，资源也没有现在这样紧张。
　　但时代总是在不断发展。今天，我们已经进入一个现代化、城市化、社会分工非常明确的时代。不仅每个人的工作精细化，上下班的时间也非常精细化。伴随着女性教育机会的增加，受教育年限的增长等一系列因素，使得今天女性的就业空间和家庭空间，会出现矛盾冲突。比如说上下班的高峰时间，正好是接送小孩上下学的时间；在工作时间中，小孩发烧感冒很难抽身请假；休息日各种亲子游和兴趣小组，把工作之外的闲暇时光全部占满，几乎没有自己放松身心的机会；每天疲惫地回家，懒得与家人和孩子交流沟通……在欧美国家，女性的工资收入，甚至还不够用来支付购买家务劳动的成本，当她们有了两三个孩子后，选择辞职的不在少数。
　　解放观点：有婚姻家庭研究者认为，妇女放弃工作，意味着丧失了经济上的独立性，是我们不提倡的。您是否支持 “全职妈妈”这种选择？
　　章友德：今天所谓的 “全职妈妈”“全职太太”，已经不是过去受压迫的 “家庭妇女”。我们需要对 “全职妈妈”有全新的定义和认识。她们是受过良好的现代教育，能够扮演好妻子、母亲等多元角色的家庭主妇，并不是整天傻傻地呆在家里，只会做家务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 “黄脸婆”。一位好的 “全职妈妈”，不仅可以很好地抚育子女，还可以很好地处理家庭关系、代际关系等。这也是一种 “职业”，也需要主动、积极地适应，并且有一个不断成长的学习过程。
　　从社会角度说，我们需要对女性在家庭里的付出和劳动，给予同等的尊重，承认家庭劳动的重要价值，并不低于就业市场中的其他职业。这也是为什么在婚姻法中，法院的仲裁偏向于保护女性，这是从法理上承认了女性的家庭劳动价值。
　　解放观点：但是做 “全职妈妈”的风险，依然存在。
　　章友德：其实，做不做 “全职妈妈”都有风险。人们担心“全职妈妈”有两个风险：一是减少与社会的联系后，会不会缺乏适应能力，不能适应丈夫和孩子，最终导致离婚或第三者插足？在信息时代，年轻的 “全职太太”与社会脱节的可能性已经越来越低。也没有任何科学证据证明，“全职太太”和离婚率的上升有直接关系。相反，在双职工的都市家庭中，离婚率照样呈上升趋势，许多年轻夫妻离婚的原因，正是无法调和职业与家庭的关系。
　　二是担心女性丧失经济上的独立。这有待于社会进一步发展，支持女性的家庭劳动，给予 “全职妈妈”相同的社会保障。此外，不就业，也并不意味着女性丧失自我，人生缺乏追求。比如国外许多畅销小说作家，如JK·罗琳，原本就是家庭妇女。技术发展，也为宅在家里创造了更好的条件，“全职妈妈”依然可以去实现自我价值，也可以选择享受人生。只要这种选择是主动，而非被动。
　　当然，所有的选择都会面临风险，我不提倡女性盲目做 “全职妈妈”。只是对于已经做好选择的 “全职妈妈”，我觉得她们需要舆论和社会的价值认可和支持。说到底，男女平等的关键，是保持独立的人格。回到家庭并不代表女性的地位降低，持有这种看法的人，反而轻视了家庭劳动，轻视了女性的付出。
　　解放观点：一个理想的职业分工和家庭分工应该是怎样的呢？
　　章友德：社会学家涂尔干在 《社会分工论》一书中，对现代社会分工的价值有独特的分析。其背后隐含的更深的疑问是：现代城市社会中需要怎样的秩序，现代社会需要什么样的道德和价值观？家庭和职业分工的矛盾，需要我们从新的角度去认真思考。当传统的乡土社会变为人际关系冷漠的陌生人社会，人的价值观和道德观同样在面临转型。今天的 “80后”们，作为普遍受过高等教育的第一代年轻人，首次面对社会分工和家庭的尖锐矛盾，更需要社会的帮助和支持。
　　说到底，如果有男性愿意做 “全职爸爸”也未尝不可，人人有选择的自由。而每个幸福的小家庭，是构成幸福和谐社会的基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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