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研哉谈设计：无印良品的魔法

　　（时尚家居门户）随着无印良品在世界范围内的扩张，不知不觉间，品牌的艺术总监原研哉成为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的引导者。在这次对谈中，他与我们分享了他心目中的无印良品，以及他所倡导的“无设计的设计”理念。这一理念体现在无印良品产品的多个方面。

　　原研哉，无印良品(MUJI)的艺术总监。无印良品能在全球范围内获得如今的关注度，与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。而他的名字如此为人熟知，在某种程度上也与无印良品的走红有关。他曾多次来过中国，出过书，办过展览，参加过各种论坛和讲座。在很多场合，他不止一遍地回答以下问题：“什么是好设计?”“无印良品的哲学是什么?”
　　今年早春，在参加北京服装论坛期间，他需要接受若干家媒体的采访，想必回答性质相同的提问也在所难免。他始终保持镇静、耐心。一如既往，他身着简洁而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，头发花白，目光如鹰，回答问题，也观察在座者。
　　“他很有个性，高个子，有着严苛、精准的好品位，如神父般穿黑色衣服，行为举止如同一剂镇静剂。”这是埃因霍温设计学院主席李·埃德尔库特对他的形容。面对面坐在一起，他给人的正是以上印象。不过，他讲话的语速和态度又相当柔和。
　　原研哉担任无印良品的艺术总监已经有十三个年头。松井忠三被任命为社长后，他与设计师深泽直人共同参与品牌的设计工作。在这家公司里头，艺术总监个人的思想、审美、理念不会具体体现在产品上，原研哉的工作，更多地是跟产品设计师和相关负责人一起思考、推动各种工作。在这次对谈中，他与我们分享了他心目中的无印良品，以及他所倡导的“无设计的设计”理念。这一理念体现在无印良品产品的多个方面。

　　无印良品(MUJI)的艺术总监原研哉 摄影：筒井義昭(Yoshiaki Tsutsui)
　　什么是“无设计的设计”?
　　无印良品在中国深入人心，很多人被它返璞归真、简单生活的哲学所吸引。在原研哉眼中，无印良品的竞争优势或者说不同之处，就在于它的产品能够引发人们的思考。换句话说，无印良品不提供答案，而是提供一种思考和启示。
　　“我们的产品，会在无形中让消费者思考什么是真正的幸福、真正的生活丰富感，什么是地球的未来。我们通过产品和设计给人们这样的意识。”原研哉指出，除了产品，无印良品在说明书的设计上也花费了不少心思，“消费者拿到手中，慢慢就喜欢上了我们的产品，好像被一种魔法征服了。”
　　如今的无印良品已有 7000 多种产品。拿在手里，它们显得简洁、朴素，毫无奢华感。原研哉强调，无印良品特地拿掉了商标，省去了不必要的设计，去除了一切不必要的加工和颜色，简单到只剩下素材和功能本身。“我们并没有做太过度的努力，” 他笑着说，无印良品的产品之所以让人感到舒适，是因为“让人在触摸之前，首先就产生一种‘这个东西真的很好’的视觉意识，让人们先产生美感，再去实际使用和触摸”。
　　这种无形的感受其实达成不易。无印良品的许多产品看似普通，设计好似无特别之处，可在使用中，又能感受到设计师的用心。原研哉以优衣库作比较：广告片和宣传册中，优衣库聘请的模特腿都很长，长得也很帅气，而无印良品的模特大多是日常生活中所见之人——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刻意追求的方向。
　　“如同喝水，看到清冰的山泉水盛在透明的玻璃杯中，喝了就会倍觉甘美。同样的水，如果盛在塑料水瓶中，可能就没有这么强烈让人难忘的感觉。我想，如果说无印良品有魔法，那就是在这样一些人们很容易忽视的小地方用尽心思。”

　　在无印良品最新的一个形象海报和视频里，主角是一个家庭中的几个女孩子，在北欧的海边和大自然中，这些女孩子都显得天然无雕饰。原研哉强调这就是无印良品的特点——展现自然，用最朴实简练的风格去展现人们生活中必需的场面
　　未来的家居是什么样的?
　　把无印良品 7000 多个产品综合在一起进行考量的话，原研哉说，最终会得到一个结果，那就是所有产品都跟我们的家居有着密切的联系。“房子所具有的功能，不单单是我们在里面居住。而是在这样一座住宅当中，融汇了我们对生活的理解。”

　　从一把勺子到一个住宅，无印良品的产品都有统一设计。在原研哉看来，房子所具有的功能，不单单是居住，而是“在这样一座住宅当中，融汇了我们对生活的理解”
　　他现在正在推动的一个住宅项目，叫做“House Vision”。通过举办展会以及做演讲的方式，他想用可视化的形式把这种理念推介给大家。
　　“House Vision 这个项目，是我在考虑‘生活和设计中什么最重要’这个问题时，得出了‘家’这个答案。”
　　2013 年，他组织举办了一场展览，邀请不少知名建筑师，让他们就这个主题来做出不同的提案。比如在本田公司和建筑师藤本壮介联合推出的“移动能源之家”里，不仅可以使用电能，还可以创造和储存电能。家庭中剩余的能源可以用到其他移动装置上，不会产生新的废物。此外，家庭中还有机器人装置，可以给年老的或身体有障碍的人提供帮助。
　　而其中无印良品与建筑师坂茂合作的样板间，名为“家具之家”。这是以家具来形塑住宅的想法，深受日本年轻人的喜欢。在坂茂的巧思下，他以收纳家具作为支撑一个家的构造体，而并非是对柱或墙的思考。让家具就那样成为支撑家的主体，因而得以创造出一个在空间与素材上没有任何一点浪费的、很合理的“家具之家”。
　　原研哉解释说，“它没有普通的墙壁，所有的墙壁都由收纳来担当。当然，我们知道家居当中墙壁是非常重要的，无印良品的这些产品都使用了非常精致的技术，收纳空间也有着精密的尺寸。这样的尝试，对企业推广一个新的理念非常重要。”
　　在展览现场，他和工作人员对观看的人群进行采访，问他们对于未来的居住有什么样的期待。“从人们的反馈中，我们发现了很多新的潜力和可能性。”

　　原研哉经典著作《白》
　　如何传达无印良品的设计理念?
　　原研哉称，在无印良品这么多年，自己长时间以来从事的，其实是信息交流的设计，比如向消费者传达无印良品的精髓和理念。为了给无印良品做出最理想的海报，原研哉曾经从东京辗转去了南美洲人迹罕至的鸟狄尼市。他在那里找到了完整的地平线，一个巨大的干涸的盐湖与远处天际相交，目力所及，除了地平线外就是一片虚空。
　　在无印良品最新的一个形象海报和视频里，主角是一个家庭中的几个女孩子，在北欧的海边和大自然中，这些女孩子都显得天然无雕饰。在镜头移动的过程中，女孩子们和妈妈唱着儿时的歌曲，身体随意而轻松地摇摆。这并非他事先的导演，一切是即兴而为。“我们没有强调自己的理念或者产品，而是自然而然地展现一个家庭的景象。这其实就是无印良品的特点——展现自然，用最朴实简练的风格去展现人们生活中必需的场面。”他试图让大家听到自然的声音。
　　现在，原研哉正在为无印良品制作一本书，书名叫《素手时然》。这本书介绍了无印良品从最初创业开始，很多设计方面的内容和流程。书中所有的素材都来自日常生活，展现了在生活中，如何以新的设计语言去展现它们——这便是无印良品一直以来的思索。

　　如今的无印良品已有 7000 多种产品。它们设计简洁、朴素，毫无奢华感却让人感到舒适。图片来自无印良品 2015 产品目录册
　　低调的设计如何吸引眼球?
　　原研哉强调，东西只做到八分就够了，所谓“物的八分目”。人类的欲望往往太过头，追求百分之百是不对的，应该有一个合适的度。日本和中国都有句古话叫饭吃八分饱。“设计也是，八分就好。”在原研哉看来，完美的东西不如看起来有缺陷的。“比如一只大萝卜，与其洗得干净光滑，还不如带着斑驳泥土，会让人觉得更好吃。一件衬衫，与其熨得平平整整，倒不如让它有些褶皱，更有生活实感。”
　　这个时代八面来风，喧闹而嘈杂，简约的东西往往因低调而留不住人们的眼球，闪亮的东西则总能最先吸引目光。有人提问，习惯了简约的设计，怎么能给消费者新意?又如何把握服装中体现的时尚度?
　　与原研哉在论坛上同台而坐的深泽直人说，人们既想要时装，又想要无印良品所展现的生活本色的元素，他的做法就是在人的摇摆不定中找平衡。服装设计并没有固定模式，可以随时调整与修正。而原研哉认为，果实长在树上，树生长在土壤里，能够展现能量的，并非果实，而是树所生长的土壤。他的回答简洁干脆，毫不拖泥带水：“衣服总是与时尚相关，但我们有 7000 多种产品，衣服是其中一种，时装并不代表未来。”
　　为什么喜欢白色?
　　要说到原研哉最喜欢的设计元素，那无疑就是“白”。原研哉认为，以“白”为背景可以凸显事物的本质，还包含一种似有似无的抽象概念。“它的对立面不是黑，而是将一切混同起来的灰。空白，不含一丝杂物，所以在呈现时才有着最多的表达。”
　　作为设计师，原研哉花费了大量时间写作。从 2003 年的《设计中的设计》开始，之后又相继有了经典著作《白》、《欲望的教育》等。在《白》这本书中，他讲的不是颜色本身，而是尝试探究一个叫做“白”的实体。换句话讲，他试图找到通过“白”的概念营造的简洁和微妙的日本美学的源头。
　　原研哉对于“白”的强烈感受性，源于长久以来从事艺术总监这个职业的经历。他长期与白纸以及印刷用纸打交道，排版和字体也都是文字与余白的组合。他说：“不刻意地使用颜色，除非非用不可，这使我渐渐地感觉到，不用色彩也可以很好地完成表达。”他对于白的思考，其实是从思考“空白”开始。极简主义是人们日渐崇尚的一种生活方式，也是一种日渐兴起的美学。可能只有白，才能更精准地诠释极简主义和空的含义。